【莫强求】整点铜雀台文学（十）
简介和预警在第一章
以下正文
刘启听到背后的枪响声，不敢停步，在漆黑的道路上跑出三四条街，才驻足下来。他喘着粗气，左右看看自己现在在哪儿。
这是一条平常的小巷，两边的民房一间挨一间，此刻都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声。
刘启走到一个墙根下，坐下来，努力地喘匀自己的气息。刚刚从叛军手里抢来的通讯器正被他牢牢攥着，他们的通讯器在被抓住时就被摘掉了，此时只能用叛军的通讯器联络人。
刘启咽了口口水润润干涩的嗓子，首先拨通了谢天的通讯码。
“喂？谁啊？”
那边传来谢天睡意朦胧的声音。
“谢叔，我是刘启。”
“嗯，怎么这么晚找……”
不等谢天说完话，刘启打断他说:“你听我说，出事了。我们被一伙反叛军，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反叛军，就是一伙打算破坏流浪地球计划的，地下武装，我们被他们抓住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跑出来，Tim叛变了，如果他联系你，你千万别听他的。”
“啊？！”刘启的语速很快，但谢天已经听明白了现在的状况，一下子清醒了，“你现在在哪儿啊？”
“你别管我，”刘启继续语速很快地说，“你现在去我家，我家我卧室的桌子上有一个笔记本电脑，你把它拿出来，带去中科院。那是我爸联系我的唯一途径，不能落到叛军手里。然后你也待在中科院，别出来了，Tim把咱们的事全都说了，我不知道叛军会不会去找你。”
“我……好，可是现在李一一和你妹妹是不是还在叛军手里？”
“我去找人救他们，你不用管。”
刘启把自己家住址详细地告诉了谢天，一再催促他要快一点。谢天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问:“你家钥匙放哪儿了？”
“没放哪儿，”刘启没有在门廊留钥匙的习惯，一直是带在身上，此时他家钥匙也都被叛军搜去了，“你踹门进去吧，甭讲究了。”
“诶，好。”
挂了谢天的电话，刘启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要说不害怕是假的，之前虽然刘启也经历过性命攸关的时刻，但那次是对付木星引力，这次是对付一伙人类，而人心的难测，绝对比自然灾害要难对付得多。
刘启拿着通讯器，正准备拨郝晓晞的号码，忽又想起莫斯会监控所有电子设备的问题。他想了想，现在用通讯器联络郝晓晞，恐怕会被莫斯发现，但不用通讯器，又会耽误时间。他在稳妥和快速之间纠结了一下，最终决定还是稳妥要紧。
刘启用通讯器上的地图软件查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找准了方向，就将这部通讯器扔在原地，起身跑进了黑暗中。
今天刘启不知道去哪里了，刘培强连线了刘启的电脑三次，都没有见到人。一个声音在刘培强的心里说，也许刘启只是有紧急的工作，所以没有回家，但另一个声音告诉他这绝对不正常，刘启一直想救他，以刘培强对刘启的了解，他觉得刘启在做完这件事之前应该是没有心思干别的事的，况且今天韩朵朵和刘启的那些朋友也都不在，这不正常。
刘培强心里担心着刘启，即使一阵阵倦意席卷上来，也无法睡得着。他又一次连通了自己这边与刘启那边的视频通话，准备最后试一次再睡觉。
万也没想到，这一次通视频，出现在镜头前的竟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刘培强一惊，那个男人也被突然亮起的电脑屏幕吓了一跳。
刘启的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刘培强借着电脑的一点亮光看到那个人是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中年人，他身上穿着一件敞着衣襟的黑风衣，半长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一只肩膀上歪挂着一个双肩背包。虽然以貌取人不太好，但刘培强真心觉得这人看上去像个小偷。
“你是谁？”刘培强警惕地问。
对面那人表情怔怔的细细打量了刘培强一番后，突然间惊喜爬上脸颊，说:“刘培强大校？”
他的反应不像是有恶意的人，但刘培强看着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今天刘启和朵朵半夜还没有回家，家中又突然出现一个中年人，刘培强不知这人跟刘启到底是什么关系。
“刘大校，我是谢天，中科院量子计算机研发部的主任。”对面似乎看出了刘培强的疑虑，主动自我介绍说。
谢天说着，弯腰凑近了桌子上的电脑，拿出自己的证件，放到镜头前给刘培强看。
刘培强看到证件，稍微放松了一些，也明白了为什么对方看到自己时会一脸的惊喜——科研人员见到数字生命的兴奋程度他是见识过的。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刘培强问:“谢主任，我儿子呢？”
“这……他让我带你去中科院，我们到了中科院再说。”谢天怕说出实情让刘培强担心，干脆避开了这个话题。
刘培强看谢天说完话马上伸过手来，看样子是要拿走电脑，赶紧叫道:“等等！谢主任，我儿子呢？他怎么了？”
“他没事，您放心，刚才就是他打电话给我让我带您去中科院的。”
谢天担心再磨叽下去反叛军的人会来，说了一句“对不住了，将来再跟您解释”，就将电脑一合，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快速向门口走去。
量研部作为流浪地球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谢天对一直试图破坏计划的势力是有一些了解的，他可不想落到那些人手里。
谢天一打开门，呆住了，他看见楼道的阴影中几条枪围住了自己。
清晨的模拟光从破碎的窗户照进来，两个反叛军的人收拾着地上的玻璃渣，把被刘启砸坏的那扇窗户卸下来。梁红月蹲在韩朵朵和李一一面前，喂鸟似的往他们嘴里递能量棒，给韩朵朵喂两三口，再给李一一喂一口。
“月月，你帮姐姐问问，昨天晚上我哥被抓回来了吗。”韩朵朵边吃边问道。
昨天夜里几声枪响过后，窗外就再没了动静。韩朵朵和李一一心里正七上八下时，梁袭业被这边的声音吸引了过来。他带着几个人，了解了现场的情况后，就让人把那个被刘启打伤的看守带走治伤去了，余下的都留下看着剩下的李一一和韩朵朵。他们迷迷糊糊的靠在一起睡了一阵，也不知道刘启有没有成功逃走。
“刘启跑了，没被抓住。”
梁红月还没有回答，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韩朵朵和李一一抬起头，看到Tim从门外晃晃悠悠走进来，面无表情的，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
“呦～八中老师真把你给留下啦？”卸窗户的那个叛军回过头看到Tim，阴阳怪气地说。
“怎么着？你有意见？”Tim没好气儿地怼了回去。
那叛军冷笑两声，说:“没有，没有。”
“切！”Tim冷着脸，靠在墙上抱着双臂，全程没有去看李一一和韩朵朵。
“算啦算啦，”另一个叛军打圆场说，“不想死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多大毛病。”他又对Tim说:“八中老师既然把你留下了你就好好干。你这个时候加入我们，也算是最后一批上船的了，还算幸运。”
“哼，改天把你们也卖了。”李一一吐槽说。
Tim假装没听见李一一的话，对那叛军说:“‘最后一批上船’是什么意思？听着跟49年加入国军似的。”
“啊？”那人没听懂Tim玩的梗，随口说，“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蹲在地上的梁红月还在认认真真地给韩朵朵和李一一喂能量棒，韩朵朵听说刘启逃脱成功了，心中放松了些，饭也多吃了几口。
韩朵朵吃饱了，对梁红月笑笑，说了声谢谢。梁红月拍拍手上的残渣，便要起身，李一一赶紧说:“哎哎哎，我还没吃饱呢。”
“我管你吃没吃饱呢！”梁红月对他做了个鬼脸，收起剩下几条能量棒，蹦蹦跳跳出去了。
那两个打扫玻璃的看看活泼可爱的梁红月，笑了起来，Tim却没跟着笑，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梁红月的背景消失在门外，问那两人:“你们为什么管梁袭业叫八中老师？”
“梁老师是个文人，笔名叫八中。”刚才打圆场那个人回答说。
“文人？”Tim这时倒觉得有点好笑了，“他做的事可一点儿也不文人。”
“没听说过‘投笔从戎’吗？”另一个说。
Tim神情复杂的看了他们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看得出来，反叛军的成员对梁袭业是很敬重的，不过他们没听到昨晚梁袭业都说了什么。
昨晚，Tim看到梁袭业对数字生命一脸狂热的样子，觉得他根本不像自己说的，是因为不认为太阳氦闪会发生才反对流浪地球计划。Tim问道:“你不是说你不是数字生命派的吗？”
梁袭业似乎也发现自己在Tim面前露馅了，他垂下眼，没有马上回答。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他说:“我当然不是那个数字生命派，他们怎么能跟我比。蠢笨盲目，只会打打杀杀，不是用恐怖袭击来搞些没头没尾的破坏，就是只会喊喊口号，妄图让UEG改变主意，这能干成什么事？我有莫斯先生的指引和帮助，有一套完整的计划，最终成功的，会是我。”
“你的手下不知道你的计划吧？你告诉他们没有太阳氦闪？”Tim猜测说。
梁袭业不屑地笑笑，说:“绝大部分人是愚蠢无知的，他们会被一点小小的情绪所鼓动。我只是选了一个最容易鼓动他们的思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流浪地球计划成功了，多数人都活了下来，你还有女儿，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好吗？”
“哼，”梁袭业冷笑一声，“老老实实过日子？现在的人类只是生存，不是生活。你见过黄金时代吗？你知道黄金时代的人怎么过日子吗？我们死了那么多人，留下剩下的人苟延残喘，到底是追求什么？”梁袭业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妻子得了辐射癌，还没有进入地下城的时候就死了，你家应该也有人去世吧？你不想那些死去的人回来吗？”
Tim心中一疼，语气软了下来，说:“想啊……我家……我……诶诶？不对，你妻子没到地下城就死了，你女儿12岁？你女儿谁生的？”
梁袭业撇了他一眼，说:“我保留我妻子的卵，找人代孕生的。”
Tim看着梁袭业平静无波的脸，嘴角抽搐了两下。
“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梁袭业挑了挑眉，“你们怎么联系刘培强？怎么联系莫斯先生？”
“你不是跟莫斯有联系吗？为什么问我？”
梁袭业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Tim疑惑看了看梁袭业，说:“莫斯对你有所保留吧？你连成功的数字生命都没见过，它没让你见？”
梁袭业依然没有说话。Tim觉得自己猜对了，继续说道:“它承诺将你和你家人做成数字生命？不过，你现在是不是连数字生命卡都没有呢，才会这么着急看一看数字生命的进度？”
“你的感觉很敏锐。”梁袭业默认了。Tim得意地笑了笑，梁袭业也不藏着掖着了，继续说:“莫斯先生一直是单方面联系我。”
“这我就明白了，你一直是被动受莫斯隔空指挥，你对数字生命的情况，了解得还没有我多呢吧？”
梁袭业的脸彻底垮了下来，没好气儿地说:“你说对了。还不快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Tim一抬下巴，说:“我不说！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东西，我要是现在就把底交了，你还不杀我灭口啊！”
“啧，”梁袭业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那你想要什么？先说清楚，我绝对不会放了你和你那些小伙伴儿。”
“不放也行，你不能杀我。”
“我只能保证不杀你一个。”
“成交！”
Tim捡着一部分自己知道的情况跟梁袭业说了一些，之后便怎么也不开口了，梁袭业没办法，只好先让他留在了这里。
临走前，Tim犹豫了一下，又转头问道:“你要是成功了，能不能……把我想要复活的人也带上？”
梁袭业挑了挑眉，看着Tim，随即一笑，说:“还是数字世界吸引人吧？我可以做到这个，看你表现喽。”
反叛军的人们知道自己跟随梁袭业要到达的不是一个没有太阳氦闪的世界，而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吗？梁红月知道连自己生命的产生都是父亲操弄的吗？如果他们知道了真相，又有多少人能拒绝梁袭业给出的好处的吸引力呢？
Tim看那两个叛军把玻璃的残渣打扫干净了，坏掉的窗户也摘了下来，这时正准备拿一块塑料布把空空的窗框暂时糊上。
“诶诶诶，贴歪了！”
Tim凑到窗边，帮那两人看着塑料布贴没贴正，只听这时，窗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大叫:“Tim林？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Tim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坏了，周倩！
刘培强看着眼前的屏幕黑了，心里更加担心不已。他在这边等了一会儿，再去连线刘启的电脑时，却怎么也连不上去。
“莫斯！莫斯！”
刘培强喊了几声，莫斯从门外缓缓走进来，问:“刘培强大校，您还没睡？”
刘培强没心思跟莫斯寒暄，直接说道:“莫斯，我联系不上刘启，你能帮我看看他在哪儿吗？”
莫斯看了看黑着的屏幕，问:“我之前给您的方法不能用了吗？”
“能用，但是，”刘培强意识到自己太急了，没有说清楚这件事，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现在他的电脑在别人手上，我不知道刘启去哪儿了，遇到了什么事，你能帮我查一下吗？”
莫斯皱起眉，脸上显露出了一些担心的样子，但是它的语气仍是淡淡的，说:“反叛军的行动开始了。”
刘培强瞪大了眼睛，张张嘴，没有说出话来。这些天的平静让他差点忘了还有叛军这回事，也差点忘了莫斯和叛军有关系。他头脑中一瞬间冒出了很多问题，包括莫斯到底是有意针对刘启，还是无意。
刘培强想了想，首先问道:“莫斯，你跟叛军到底要做什么？叛军有什么行动？”
莫斯眨眨眼，继续用它淡淡的语气说:“控制地下城的政治中心，处决推行流浪地球计划的领头人物，将地球推回原本的轨道。”
刘培强抽了一口冷气，震惊地看着莫斯，问:“为什么？你不是说78年会发生太阳氦闪吗？”刘培强想到莫斯在他初到数字世界时说过的话，又问:“你想借太阳氦闪将人类全都变成数字生命？”
莫斯轻轻走到刘培强身边，脸上毫无表情，沉默了一阵，它幽幽开口说:“不是。以目前人类的硬件水平，无法支撑地球上的四十多亿人口全部变成数字生命。根据莫斯的计算，数字世界最多能承受的人数还没有方舟计划多，数字生命计划根本就是个幻想出来的天堂。”
“那你……”
刘培强这次是真的搞不懂莫斯的想法了，他焦急地看着莫斯，不知道该怎么说它好。但这次莫斯似乎也不想隐瞒什么了，它没等刘培强问，就继续说道:“有些人类一直在将幻想中的天堂奉为圭臬，还有些人类，将否定太阳氦闪的存在作为心灵上的慰藉，这些，都是流浪地球计划的阻碍。抱歉，刘培强大校，我之前没有对您说实话，太阳氦闪的发生时间不是2078年，而是在今年的春节，就是在我与反叛军首领定下的，反叛军全部登上地面的冰原，处决流浪地球计划的推行者的时间。”
刘培强站在这个恒温数字世界中，瞬间感到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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